2月21日，是第十八個國際母語日。在百度百科中，“母語”有三種解釋，第一種解釋，就是一個人出生以后，最早接觸、學習、并掌握的一種或幾種語言。這里的“母語”一般是自幼開始接觸、并持續(xù)運用到青少年或之后；并且，一個人所受的家庭或正式教育中，尤其是早期，有相當部分是通過“母語”傳授的。在這里，“母語”也被世人稱為方言、鄉(xiāng)音。

然而，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快，方言及少數(shù)民族語言的消磨、消失，有目共睹。2月18日起，本報記者用3天時間，通過街頭調(diào)查，走訪專家，來了解山西方言的發(fā)展現(xiàn)狀。

現(xiàn)場調(diào)查

60后與90后對“母語”理解大不同

“母語”究竟是指什么呢？“母語指的是什么有誰知道？”“就是中國話唄”“應該是普通話”“是方言”“普通話”“家鄉(xiāng)話”……

2月18日上午10點30分，記者在微信朋友圈里發(fā)出這條信息，評論便一條接一條地跳了出來。信息發(fā)布不到三分鐘，已有近20人留言，答案雖說各不相同，但歸根結(jié)底不外乎“方言”與“普通話”兩種。而回答比例上基本也是一比一的狀態(tài)。

當日下午，記者又在大街上隨機選取了15位路人進行現(xiàn)場調(diào)查。受訪路人包括90后、80后，以及70年代及60年代的人，受訪結(jié)果顯示，50歲以上的人群認為“母語”就是方言，50歲以下30歲以上人群的答案開始出現(xiàn)分歧，有說是普通話，有說是方言。而30歲以下的則認為“母語”是普通話。

普通話普及方言使用率降低

“您好，您是哪里人呢？”“洪洞的，怎么了？”“那您平常和別人交流時是說普通話還是洪洞話？”“這得看是跟誰吧……”

36歲的趙先生在接受采訪時說，他是洪洞人，在太原生活已經(jīng)十幾年了，如今兒子也是小學三年級的學生了。在與記者交流時，他一口流暢的普通話，很難讓人聽出他是哪里人。“現(xiàn)在說方言的機會太少了?！壁w先生說，從上大學開始，普通話就已經(jīng)是他與人溝通的主要用語了。大學畢業(yè)后，趙先生被分配到太原工作，一直到現(xiàn)在?！拔依掀攀翘?，但她不會說太原話，所以在家里我們都是用普通話交流，也就過年過節(jié)回洪洞看我爸媽的時候，跟我父母家人、鄰居、發(fā)小們才用方言交流?！?/p>

在方言使用率的問題上，家住親賢街的劉女士也有同感，“現(xiàn)在方言的使用，好像只限于家庭內(nèi)部了吧。”劉女士是臨汾人，老公是太原人，大兒子7歲，小兒子還未滿1歲，一家四口不管走到哪里說的都是地地道道的普通話。只有回到她父母家時，才會切換到“方言模式”。

越來越多的孩子不會說方言

方言的使用率降低，導致越來越多的孩子不說方言，甚至不會說方言?！拔野旨炇切弥?，我媽籍貫就是太原，我在太原出生，也算是純正的太原人了。”高三學生劉莉凡說，“我姥姥、姥爺、我媽、我爸、還有我小姨，他們在家說的都是太原話，不過我小姨的太原話不標準，經(jīng)常說著說著把她自己都繞住了，然后就改普通話了。有時候我媽還笑話我小姨問她到底是不是太原人。”說到這時，劉莉凡也忍不住笑起來。

但是當記者問她自己會不會說太原話時，答案居然是“否”?！拔抑宦牭枚也粫f。”劉莉凡說，“他們跟我說話的時候，都是普通話。小的時候姥姥教我認字，受太原話影響，她的二聲音調(diào)總讀錯，我小姨就不讓姥姥教了，怕我學會太原話，以后改不過來。所以他們的太原話我聽得懂?！?/p>

像劉莉凡這樣聽得懂卻不會說方言的人還不少。記者在采訪時，在并州路郵電后街遇到了送孩子上美術(shù)培訓班的五名家長，他們的孩子從8歲到12歲不等，但都不會說方言?！艾F(xiàn)在孩子們都說普通話，哪有說方言的?！奔议L張麗說?！皩Π?，我和老公都是文水人，平時也都用文水話交流，但是和我兒子說話的時候，就是普通話，有時候我兒子學我們說話，我都會說他，不讓他學?！奔议L孫紅說。

結(jié)婚 臨縣方言說“ci sou zi（音同）”

1500多年前，古人把新娘叫做新婦，而新婦這兩個字，在當時讀音是“sin bo”，而臨縣人所說的“sou”,其實是二者音的結(jié)合，用“sin”的聲母，和“bo”的韻母合并，演變成今天的“sou”，所以臨縣的“sou”代表的是兩個字，新婦。

水 晉中、晉南方言讀成“fei/fu”

讀“fei”是南部古政治中心長安話，現(xiàn)在關(guān)中一帶方言仍這么讀。讀“fu”早在元代就有記載，洪洞大槐樹移民還把這一讀音帶到了山東平邑縣一帶。

走訪專家

山西方言保留了眾多古聲、古字，學界珍視

2月20日上午，記者來到山西大學，見到了山西大學語言科學研究所所長、教授、博士生導師、“長江學者”喬全生。一進辦公室的門，記者看到房間右側(cè)的大書柜里，擺滿了關(guān)于山西方言的書籍，其中很多都是喬全生自己編寫出版的?！罢椅艺f山西方言，你找對人了?！痹诘弥浾邅硪夂螅瑔倘敛恢t虛地說，“我從1981年就開始研究、調(diào)查山西方言，到現(xiàn)在都已經(jīng)30多年了，光山西各地方言研究分析的書籍我就出版了40多本。”

山西方言保留了眾多古聲古字

方言，是一種語言在演變過程中形成的地域分支，跟標準語有區(qū)別，是只在一定地域使用的語言。喬全生介紹，山西方言包括晉南方言、晉中方言、呂梁方言、晉東南方言、晉北方言五大類。

“在很多人眼中，山西方言‘土’，不好聽。所以，越來越多的年輕人，不說山西方言，更不讓自己的孩子去學山西方言。其實，山西方言不‘土’，它只是很‘古’?！眴倘榻B，山西方言的核心是晉語，乃唐五代西北方言的“嫡系”；屬中原官話的臨汾方言，是宋西北某方言的延續(xù)。他說，“正因為山西方言中保留了眾多的古聲、古字，成為學界珍視的研究對象，其被稱為語言演變史上的‘活化石’。”

方言搶救勢在必行

山西方言的珍貴，在于它繼承了很多古漢語詞匯，承載著太多歷史文化信息。

經(jīng)過多年來的研究與調(diào)查，喬全生曾提出，“晉語是唐五代西北方言支系支裔”的觀點，這在學界引起不小的反響。他說，“唐五代，是唐政權(quán)滅亡后在亂世中更替的后梁、后唐、后晉、后漢、后周時代，距今已1000多年。唐五代西北方言在陜西、甘肅等地已消逝在歷史長河之中。山西地處黃土高原，轄區(qū)山巒起伏，溝壑眾多，獨特的地理環(huán)境使得居住在這里的人們流動較少，造就了山西方言能夠保存古代方言的痕跡。”

然而，晉語與山西方言又是兩個概念，晉語是方言分區(qū)的概念，除了晉南之外，剩下的山西省各縣，以及和山西毗鄰的河南北部、河北西部、內(nèi)蒙古南部、陜北都屬晉語系。之所以剔除晉南，是因為晉南話沒有入聲，只能列入中原官話。

根據(jù)我省語言學專家研究，山西方言包括晉南方言、晉中方言、呂梁方言、晉東南方言、晉北方言五大類。按照古地名、古山水名進行細分，可以分成并州片，五臺片，大包片（大同、包頭），呂梁片，上黨片，邯新片（邯鄲、新鄉(xiāng)），張呼片（張家口、呼和浩特），志延片（志丹、延安）、汾河片。在這9片方言中，并州片、呂梁片、志延片最為古老，保留的古代讀音等因素也最多，因為這3片地區(qū)歷史上社會安定人口穩(wěn)定，所以方言也會穩(wěn)定全面地保存下來。而其他片區(qū)人口流動性比較大，方言演變?nèi)诤厦黠@，所以方言的完整性和延續(xù)性就差?！翱傊痪湓?，哪種方言的演變同化越快，就必然更瀕危?！眴倘f。

而且，與其他物質(zhì)文化及非物質(zhì)文化相比，方言又是極其脆弱的。其他東西都可以修復、重建，但方言一旦消失了，將沒有復原的可能，這會成為文化鏈的缺失。“比如地方民歌、地方曲藝、地方戲劇等都與方言密不可分。而支撐這些非物質(zhì)文化傳承的基礎(chǔ)就是方言，如果方言消失了，這些遺產(chǎn)還能傳承嗎？比如大同數(shù)來寶，這是大同當?shù)厝讼矏鄣囊环N曲藝形式，只有用地道的大同方言表演才有味道，若換成普通話表演，不僅外地人不看，估計當?shù)匾矝]人看了。”喬全生說，“為了不讓延續(xù)了幾千年的中華文化輕易消失，搶救方言勢在必行?！?

保護行動

文字、錄音、錄像，全方位記錄留存山西方言

“2015年，我們整理存檔了10個，2016年是16個。”說到保護山西方言，喬全生興奮地說起已經(jīng)完成的攝錄工作。

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快，方言及少數(shù)民族語言的消磨、消失，有目共睹。如果說某種動物的消失是生物鏈的缺損，某種方言的消失將是文化鏈的缺損。因此，科學地研究保存方言，已上升為國家行為。2015年，教育部、國家語委正式啟動中國語言資源保護工程，在全國范圍開展語言資源調(diào)查、保存、展示和開發(fā)利用等工作。作為首批啟動該工程的四個省份之一，山西省目前已經(jīng)完成26個縣市區(qū)的整理存檔工作?！敖衲?，我們準備再整理存檔15個，國家規(guī)定的41個縣市區(qū)的山西方言整理存檔工作就完成了。”喬全生說，其余的縣市存檔工作，我省將自己出資保護一部分，山大也將承擔一些經(jīng)費，“總之，119個縣的方言，我會一個不差地整理存檔的?！?/p>

那此次語保工程究竟采取什么方法？“有文字，有錄音，有錄像，全方位記錄留存。”喬全生說，在2008年，國家就啟動建立了中國語言資源有聲數(shù)據(jù)庫，好幾個省份已進行了試點?，F(xiàn)在又啟動了語言資源保護工程，除了以往的文字記錄，還增加了錄音、錄像。同時還要請當?shù)胤窖园l(fā)音人錄制1000個字，1200條詞，50個句子。同時，還要相互對話、講故事。這個工程預計五年結(jié)束。

據(jù)介紹，此次語保工程的方言發(fā)音人，有老年發(fā)音人兩位（一男一女）和青年發(fā)音人兩位（一男一女）。老年發(fā)音人年齡在55歲到65歲之間，具有小學或中學文化程度；青年發(fā)音人年齡在25歲到35歲之間，老年發(fā)音人和青年發(fā)音人之間的年齡間隔應不小于25歲，文化程度不受限制。此外，兩者必須在當?shù)爻錾烷L大，家族語言環(huán)境單純，未在外地常住（2年以內(nèi)），能說地道的當?shù)胤窖?，并具有較強的思維能力、反應能力和語言表達能力，發(fā)音洪亮清晰。

對于山西方言的保護，喬全生還有很多設想。比如以圖文結(jié)合的形式出版方言民俗圖典?？梢悦總€市出一本圖典，一共11本，將各地民俗與當?shù)胤窖韵嘟Y(jié)合，可讀性非常強。還可以出版方言詞典等。

（責任編輯：梁艷）